以前的生活记录,后期会贴一些在非洲和我们主人公的照片。
第一章非洲殇子
我第一次见巴卡,是在摩洛哥首都,拉巴特夜晚的渔港,一辆辆残漆的大挂白色卡车半开着后箱门,默契顺排在窄矮无人的路中间,我们只能侧身贴墙挪过去,直到闻到私人码头腐烂的木板气息与沙丁鱼甜腥的血味,二者混合在空气中纠缠弥漫,闻起来像新母亲带血的乳汁,随海风一齐扑面,把我的短袖吹的鼓鼓的。远方的大西洋化身丰饶女神,解开一侧衣襟,露出浑圆的乳房,喂养着汉尼拔的后裔,腓尼基的柏柏尔人。
独轮车的推手们像迷宫中的蚂蚁,低头卸着船上的鱼虾,小车上尽是还没死透的鱼打着挺儿,尾巴劈里啪啦地。时差颠倒的我早已不顾昼夜,和阿里一齐跟着博洛特走。
博洛特,我们学校的留学生。没读过什么书,纯摩洛哥人,穆斯林。从十三岁就在渔港工作,赶上了中非友好建交的红利,去中国上大学不仅不需要花钱反而还发钱,于是他报了名,没费什么劲就来到了我们中国学子含辛茹苦备战高考都来不到的某重点大学,日夜过着抽烟泡妞领钱的生活,肌肉非常发达,但身材矮小,圆头圆脑戴着方框眼镜眼镜,像地里刚挖出来的一个可靠的土豆,(面貌有点像黑人兄弟里那个矮胖的黑人)阿里是也门人,同为穆斯林国家留学生,他又瘦又高,大胡子,有些魅力和风度,他有个貌如天仙的姐姐,中文名叫阿诗玛。阿里可以说很帅,精通阿拉伯语与中文还有法语,但仅限于说话不会写字,有时我觉得他不像老外,倒像个新疆人。我和他能无障碍沟通,但和博洛特就只能嗯嗯啊啊,英语加手语,最后只能尴尬笑笑得请求阿里翻译。他们俩几乎都一样贫穷,而我和女友的感情濒临破碎边缘,她是我的初恋,她答应我,如果我挣到五十万,就不和我分手,并拿这个钱,在她的老家按揭一套房子,我非常想和她结婚,做一个失去理智的爱情傻瓜,但她却想让我知难而退,我知道,但我从不认输,就算命运的赌桌上对手是希腊赌神尼克,我也要尽力骰出个六点打他的脸。所以这次来,我们计划挣钱,挣很多很多钱。
灯塔的光圈扫过海面,让朦胧的远方显现,隐约出现的渔船,带着发动机突突嗡嗡得行驶于平静的海,如同喝醉的臭虫般爬行海面。自从船没了帆,就像是绅士没了燕尾服,希特勒失去胡子,一切都没劲的很。
我平生蝎子蜘蛛老鼠蛇强盗鬼都不怕,唯一害怕的东西就是鱼,鱼那湿滑冰冷的身体,加以一对永不合上的双眼,且两只眼睛王不见王,想必它若照起镜子来也很苦恼。总之通体像块死去已久的水鬼,只要它还没变成一盘菜,就令我胆寒。还好夜已深,见不到那一车车还乱跳的鱼,尽管我戴着眼镜,也只能看到红黄闪闪的汽车尾灯还有面前穿梭的影影绰绰。海面倒不是很暗,但也和天幕分的清楚。天幕上挂着弯钩月和漫天星斗,我曾以为我此生痛失星辰,今日亲眼得见大熊星座仍雄踞北方,炽烈的像冒火的枪口。博洛特让我们稍等,他绕开群群推手进去找人,我站定抽烟,想散一散满身的鱼腥。
不一会博洛特带来一个中等个头的年轻人,卷发,他的高鼻梁在原本就昏沉的夜色中为他眼窝添了一道阴影,他推着斗车,光着上身穿着胶靴,短裤被风吹的列列作响,矮小的博洛特在他背后说着话,像是在介绍我,他靠下斗车,斗车里劈里啪啦。
“How?Chinesekongfuboy?”(咋弄?中国功夫小子?)他说,看来他懂点英语。
“verysimplejustproveyouself.”(很简单,证明你自己)我说。
霎时,我感到脑袋很憋闷,就像发烧了很久,接着一股风灌进耳朵,听到一声巨响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我只感觉失重,仿佛一面脸的皮全堆到了另一面脸上,接着身体跟着脑袋,就像坐过山车被甩到地上,撞翻了斗车,满车的的沙丁鱼倾泄,在我的身体与大地上共舞,我左半脸这时才感到火辣,而右半脸已经先于沙丁鱼杵进水泥地,尖砺的石子将它划破,我上眼皮也被划开一道口子,我疼的不能动,只想躺一会不想任何人碰我,当时我已经不在意身边是否都是鱼,只觉得整个牙床差点飞出去,满嘴牙都松动起来,牙龈渗血,脑袋一震一震,让我想起老家那个同姓赵的蹩脚牙医,拿小凿子干凿我牙龈上多长出的牙齿。
另一只耳朵听到了一阵争吵,是博洛特的声音,不一会阿里也加入了进去,俩个声音重叠中偶尔那陌生的男声加入进来,不一会传来一声就想明白了数学题般的豁然大悟声,紧接着是三声sorry。
有人想将我扶起来,可我不想动,连忙摆摆手,于是我听到他们抬起推车捡鱼的声音。
不一会,我心跳稍缓,想站起来远离鱼堆躺下,如同迷途失路的醉鬼。我捂着流血的右眼皮,想在地上找到眼镜儿,却只看到了一只被铁推车把脑袋砸的扁平的沙丁鱼,它血肉模糊,皮肤还发着亮,如果有光一定是很漂亮的银白色,我想我和它处境差不多。
他们见我爬起,过来扶我,我只是说glasses,博洛特把他的眼镜硬往我脸上杵,眼镜腿刮了一下我的伤口,我痛的怒火中烧,下意识用中文骂“看他妈的你的傻逼朋友干的蠢事!”接着我听到阿里咕噜的翻译了一句,于是就没人说话了,我挪到水泥堆,靠着它,什么都看不清,博洛特的眼镜度数不够,镜片脏的能培养病毒,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到他们三人把腰弯的像是做体操,给我找眼镜。
我拿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眼自己,满脸血,感觉自己有一丝英勇。心里很想报警,但又不想刚一来就破坏了和气生财这句老话,只能边抽烟边擦着黏稠的热血。嘴里的血一阵一阵,把棉花烟嘴浸透,我鼓起腮把血吹进纸烟卷里,看着白烟卷变成软塌塌的红烟卷,不堪重负地折断,血一滴滴的流到地上,砸出点点红色,心里想着这家伙为什么打我,该怎么报复他?
打人的那家伙,发现了眼镜,将它交给阿里,我拿下脏眼镜,戴上我的,镜框里空空的,镜片不知飞往何处,于是我又成了瞎子,对博洛特和阿里说:“去医院。”
St.Martin(圣马丁)医院在当地名声不错,是当年法国人撤出摩洛哥时留下完整建制的老建筑,医院标志带着鸢尾花印章,保留了十足的法兰西派头,该医院属公立私立尚不明确,能确定的就是它能看病包扎。
阿里帮我挂了急诊,值夜班的医生是个蓝眼睛,这让我大感意外,他说着法语,在当地似乎很多人都会说法语,我和他聊天,阿里当翻译。他帮我清理伤口,并安慰我不会瞎的,我也不打算当独眼龙。他用医用酒精棉给我擦整张脸,不一会镊子上的白棉花变黑,他替我缝眼皮上的伤口时想让我转移注意力便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我是中国人,他露出了笑脸,说当地有很多中国医生,他们被派来国际援助,一般医院里工作。
他说把我打伤的人手很有力,我问他怎么知道我是被打伤的,他说我的左脸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大巴掌印,他问我转动脖子痛不痛,我痛的转不动脖子,但我说不痛,我害怕他给我戴那个乌龟般固定脖子的白塑料壳,他让我动两下,我只得忍着剧痛动了两下,疼的满头大汗。
我怒火攻心,准备找博洛特谈谈。
我半躺着倚在排凳上时,手抓着冰袋,冰水汇集流过刚结痂的伤口将它化软。我问博洛特,他朋友为什么要打我?
博洛特和我说,他朋友以为我是来找他打架的,因为我是中国人,他朋友以为中国人都有功夫,我被这愚蠢的观点气的脖子生疼,我仔细一想认为是博洛特没解释清楚。
阿里提议回宾馆,可博洛特说,摩洛哥的治安虽然大体无恙但夜晚还是有一些小帮派的,不如等到天亮再回去,我们都默许了,我想找间空病房躺一会,可大体都锁着门,难医院,而且过道上都没躺着人,医院都好很多。
我们都躺在长椅上,我冻得有些睡不着,把丢在报架过期的旧报纸自己身上捏实当衣服,临睡着之前,我趁着安全灯的绿光睨到该报头版是一个镊子夹着一片丝缕物质,而照片的远景是一双正在观察的眼睛,报道时间是年8月28日,五年前。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我们被哀嚎声吵醒了,新挂诊的病人不知遭了什么罪,我坐了起来,脑袋依旧作痛如同宿醉,嘴巴里咸咸的,走进盥洗室他们的盥洗室里贴着古老又好看的绿色瓷砖,我对着镜子张开嘴,牙齿边缘和齿缝中全爬满黑红的血迹,我吐了两口肮脏的吐沫对着水管连灌下几口水,嘴巴里的味道终于清爽些。我叫醒他俩,三人回到酒店,经历了昨天的事情,我对身边的两个异乡人愈发不放心,我准备睡一觉,下午去找阿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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