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摩洛哥的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就像三毛走出机场被荷西有力的臂膀揽入怀中的那一刻。当初,三毛在杂志上看到了一张关于撒哈拉沙漠的图片,便被这片神奇的土地所吸引,像是一种在心底埋藏已久的情愫,某的一天,因为一个小小的触碰,便如火山喷涌般释放出来,一发不可收拾。那时候的她满是青春的活力,自由,奔放,一如她追求的爱情。那时,她跟荷西还只是恋人,他们各自计划好了一个去航海,一个去沙漠。一开始两人并没有因为相恋,便彼此迁就妥协。但事实证明,终究还是荷西爱三毛多一点,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三毛的想法,便辞掉了在西班牙的工作,提前三个月到了摩洛哥西部的撒哈拉,找好了工作,租好了房子,只等着她的到来。初见阳光有些刺眼,但天空却是一片清澈。几朵薄薄的云随意地飘忽在这深不见底的蓝色里。大概因为冬天的缘故,又临近大西洋,风有些湿冷,我下意识地收紧了衣领,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机场,像是即将探访一位故友,即便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陌生与好奇,但心底却是温暖的。汽车行驶在笔直而狭窄的公路上,虽然并不见沙漠,但眼前却是一样的荒凉与辽阔。太阳渐渐地收起了他的光芒,在遥远的天际缓缓落下。他的周围却被霞光映射得一片通红,像是三毛第一次走进她和荷西租住的那个小屋时候的一样,血色的,带着一点幽深与小小的恐惧。因为他们的房子正对着一大片的墓地,整条街上就一排低矮的房子,没什么人,邻居们又一家家的紧闭着房门。语言车子到马拉喀什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七点多了。因为天黑得比较早,周围的灯光已经开始星星点点地亮起来。这是一座不大的城市,房屋都是两三层楼的高度,只有不眠广场旁边的库图比亚清真寺是城市里最高的建筑。和一路上见到的荒凉相比,这里显得异常的热闹。当地的居民自发地汇聚在这里,成群结队地,言语之间很是兴奋。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广场上被挤成黑压压的一片,因为广场上没有照明,只是周围低矮的建筑上透出一点微弱的黄光来,除此之外就是做生意的摊贩们各自在摊位上简易拉扯的几盏电灯。生意最好的就属这些卖果汁的摊位了。西瓜汁、石榴汁、苹果汁、橘子汁等等,还有各种混合果汁,都是鲜榨的。摊位像是戏台一样搭建得有些高,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在摊位后面大声地吆喝着,十块二十块的都有。光顾的多半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小伙子们会根据游客的肤色和长相,大概猜测出他们是哪里人,然后尝试着用蹩脚的外语跟游客对话。效果当然是极好的,因为对于大部分的游客来说,当地的阿拉伯语真的太难听懂了。三毛的语言天赋是极好的。因为荷西是西班牙人,她的西班牙语自然也不在话下。他们在摩洛哥所住的地方当时还属于西班牙的接管区,所以当地人基本都能用西班牙语交流,但是对于少数人说的阿拉伯语,三毛也自然有些吃力。很多时候喜欢独处,不愿意搭理别人的时候,三毛就摆出各种手势借口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然后巧妙地避开。这一切荷西都看在眼里,心里越是觉得三毛的可爱。从心底来讲,他对三毛的语言天赋是很钦佩的,三毛去过这么多地方,基本她都能够应对自如,这一点他就做不到,有很多次三毛要教他汉语的时候,他都赶紧躲开,因为在他眼里,中国的汉字真的太难了。除了卖果汁的摊位,广场上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摊位。有的面前就放了几盏不起眼彩灯,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在地面照出一片斑驳的影子。摊主也不吆喝,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仿佛不是在卖东西,而是要告诉人家”这个地盘是我的”。很多摊位就这么随意地摆放着,一不小心真的随时可能从他们的商品上踩过去。也有舞蛇的,玩杂耍的,讲故事的…..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食物晚餐是具有当地特色的三道式:面包,主菜和水果。面包着实有些硬,很有嚼劲的那种。例汤是一种用当地的香料混合着西红柿以及薏米做成的,味道有些奇怪。仔细品尝之后,发现有点像是宿醉以后,第二天早上起来反刍的味道。这让我觉得有些为难。但没有这汤,眼前干干的面包以及烤得有些过火的鸡胸肉又着实令人难以下咽。我环顾四周,餐厅并不提供免费的白水。大概因为地处淡水极度贫乏的地区,这里的矿泉水也变得宝贵起来。三毛第一次给荷西做饭的时候,荷西有些纳闷,问三毛是不是在饭里放盐了。三毛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白痴,但自己一尝果真是咸咸的。她这才发现,原来当地的自来水并不是淡水。以后每隔几天他们都会到几十公里以外的镇上去买淡水。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没有买车,荷西白天又要上班,三毛就这么一个人顶着五十度的高温,穿过一片沙地,把一箱水从镇上背回来。大西洋穿过蓝白相间的城中小镇乌达亚堡,一片开阔的海域出现在眼底,这就是我曾经在心底反复念叨过的大西洋了。海风吹拂着波涛,海水热情地应和着,急切地向岸边袭来,猛烈地拍打在黑色的礁石上,溅起一朵朵白色的浪花。离海岸不远处的山上是一片墓地。一块块白色的墓碑整齐划一地簇拥在一起,像是古战场上列队的勇士。作为首都拉巴特最好的地段,当地人毫无保留地把他留给了自己的祖先。靠近海边的一小块空地也是一块墓地,只是这里的墓碑有些残破了,像是已经在此守望了很多个世纪。一个小女孩拖着长长的冲浪板悠闲从中间的小路上穿行而过,不远处的海面上她的同伴已经在浪里尽情地翻滚跳跃起来。三毛和荷西也曾被这片蓝色的海域所吸引。他们所住的地方不远处就是大西洋,只是那里没有这样的海滩,有的只是高高的岩崖。有一段时间,他们生活有些窘迫,荷西的薪水只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开销。为了赚取更多旅行的费用,他们突发奇想,准备去海边捕鱼,然后拿到镇上去卖。他们把车停靠在岩崖边,用绳子拴着车轮,慢慢地滑到下面的礁石上。尽管有些费劲,却没想到第一次的尝试就收获颇丰,不仅有脸盆大的螃蟹,还有几十斤重的海鱼。三毛笑得有些合不拢嘴,随即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素人渔夫”。当地人从拉巴特到舍夫沙万,几十公里的路途上,灰黑色的土地延绵不绝。摩洛哥即将迎来一年中少有的雨季。干涸荒芜的土地经过长达九个多月的炙烤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慢慢苏醒。汽车不紧不慢地向前行驶着,不远处的土地里,不时地闪现出当地人劳作的身影。一幕幕地从眼前匆匆掠过,像是一场无声电影。一位牧民穿着深红色的袍子骑坐在驴背上,看着眼前屈指可数的羊群有些发呆;一位裹着头巾的妇女在荒草丛生的郊野间慌乱奔跑;一个小女孩蹲坐在显得有些破败的屋门前独自玩耍;一位老人赶着毛驴车颠簸地在漫无边际的土路上缓慢前行……他们的脸上透着好似历经生活磨砺却无法挣脱的艰难与无奈,或是面对未知前景却无计可施的恐慌,亦或是已经习惯于逆来顺受变得安于现状的麻木,还有不知命运苦楚懵懂无知的淡然……三毛也有这样的一群邻居,尽管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对于这个从外面来的女人有些敬而远之。但慢慢地,因为三毛的慷慨与豁达,让他们渐渐地放下了戒备心,他们甚至有些离不开她了。三毛家里所有的东西除了荷西和她自己的牙刷他们一个都不放过。缺什么就到三毛家里去借,当然多半是不还的。有个小孩子每天吃饭的时候就跑到三毛家里来帮爸爸借吃饭用的勺子,久而久之,三毛不胜其烦,便买了一套新的送给他,没想到第二天小孩子照例来借勺子,说是妈妈舍不得,把新的勺子收起来了。“生命,在这样荒僻落后而贫苦的地方,一样欣欣向荣的滋长着,它,并不是挣扎着在生存,他们在此地的生老病死都好似是如此自然的事。我看着那些上升的烟火,觉得他们安详得近乎优雅起来。”房子舍夫沙万是个美好的名字,而这肆意挥洒的蓝色更让这里增添了几分浪漫。在当地人眼里,蓝色代表着海洋和天空,更象征着天堂。清晨的舍夫沙万在山谷中带着些许雾气。太阳透过薄薄的云层将阳光洒落在这一片静谧的蓝色上,让整个小镇一下子变得鲜亮起来。因为时间稍早,各家都还关着门。走在狭窄的街巷中,像是穿行在童话般的迷宫里。不少人在家门口种上了几株三角梅,或是葡萄藤,让这份蓝色不至于失去生气。几只猫慵懒地蜷缩在墙角,完全不理会从他身边走过的行人,自顾自地打着哈欠。三毛也喜欢这样布置自己的新家。她和荷西结婚的时候,租住的地方只有一张破旧的地毯,每天都只能睡在地上。和她台湾的家相比,三毛觉得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于是他开始和荷西商量着自己动手布置新家。她从镇上的木材厂讨来了几块结实的棺材木,组装成了桌子,然后用荷西赚来的薪水添置了一副床垫,将台湾带过来的字画悉数挂了起来,还有荷西送给他的结婚礼物——一颗从沙漠深处拾回来的骆驼头盖骨放在了书架上,又去镇上的首长家“偷”了几盆绿植回来….一切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这个破旧简陋的房子最后居然被她布置成了沙漠里“最美的居所”。广场上逐渐热闹起来,街巷中的店铺也陆陆续续开门营业,除了随处可见的冰箱贴,彩灯,挂饰等手工艺品,最多的应该就是杰拉巴了。这是摩洛哥当地最有特色的民族服装。尖尖的帽子,连体的长袍,大多是棉麻材质的,手工缝制。当地的男子很喜欢穿戴这样的服饰,因为不仅显得身形修长,关键是非常保暖。有好几次走在大街上,穿行在他们中间,我仿佛置身于电影《魔戒》的剧情中。他们坚挺的鼻梁,深邃眼睛,加上脸上深深的皱纹,俨然一个个甘道夫。宗教从舍夫沙万赶到梅内克斯古城的时候,正赶上这里最盛大的节日——圣忌节。这是一个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度,他们恪守着自己的宗教信仰。有好几次我都被清真寺宣礼塔上播放的悠扬的诵经的声音惊醒。每天天不亮就开始,直到日落以后,一天六次,召唤着信众前去礼拜。古城门前的广场上聚集了很多的人,这里更像是一个热闹的集市,几个年轻人站在人群中举着塑料模特的双腿在叫卖牛仔裤,旁边还有卖各种小吃,玩具的摊贩。男人们三三两两地在街边的咖啡厅里喝着咖啡闲聊着。妇女们多半带着孩子夹杂在人群中,她们穿着深色长袍,戴着鲜艳的头巾显得异常醒目。三毛去撒哈拉的时候专门随身带了很多药物,各种消炎的止痛的。因为这里环境差,加上地处偏远,生病是常有的事。有一次,邻居家的一个妇女大腿上长了颗瘤子,一直没见好。三毛建议她去给镇上的医生看看,但她死活不去,只因为医生是男的,这让三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她实在可怜,就试着给她服了几片药,没想到没过几天居然好了。这事过后,邻居一有点病痛就跑到她这里来讨药吃,她俨然成了当地的赤脚医生。只是有一次一个快生产的孕妇也跑来叫她接生,这次可把荷西吓坏了,坚决制止她多管闲事。不得已,这个医院。这是他们那里第一个给男医生看病的妇女。味道雨季总算到来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将菲斯古城浇洒得有些伤感。和舍夫沙万明亮的蓝色相比,菲斯更像是一个经历过岁月磨砺的沉静的老者。土黄色的墙壁以及脚下斑驳的地砖透露出他的沧桑,而安达卢清真寺墙上华丽的雕花以及街巷店铺中精美的铜器却掩饰不住他曾经的辉煌。臭名昭著的皮具染坊被周围密集的建筑物包围着,大大小小的染缸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色彩缤纷的调色板。工人们身披雨衣在散发着腐臭的染坊里忙碌着,在这里生产着世界上最著名的皮具产品。客人们需要进去参观染坊或者购买皮具的时候,老板都会给他们送上几片新鲜的薄荷叶。清新的叶香尽管能够稍微缓解一下这浓烈的味道,但不少人还是忍不住作呕进而迅速离开。三毛第一次发现沙漠中间还有澡堂子的时候是万分惊奇的。那是她无意中发现的一个地方。抱着好奇的心态,她鼓起勇气走了进去,但场面是惨不忍睹的。狭小的澡堂里挤满了肥胖的妇女。因为在当地人的眼中,只有身材丰满的女人才是最美的,而此时的她挤在他们中间就像是一个拔了毛的小鸡。大概因为缺水,这里的人几乎很多年都不洗一次澡。眼前的一个女人用磨石使劲地刮着身上的污秽,从她身上流过的热水一下子变成了深灰色。女人说她已经七年没有洗澡了,好不容易洗一次一定要刮干净了。三毛惊得有些呆住了,再加上这混杂在这白色雾气中的味道,让她逃也似的冲了出去。背影回到卡萨布兰卡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迈阿密海滨大道上满是来来往往的年轻人。他们成双结对地依靠在海边的护栏上。远处的大西洋海面上,一轮金黄的落日正缓缓地沉入海底。也是这样的傍晚,三毛等荷西下班以后,早早地换上了淡蓝色的长裙,一顶草编的阔边帽子。他们相约了要去镇上的法院办理结婚。事情有些突然,彼此都没有什么准备。临走的时候三毛特意找了一把香菜别在帽子上。荷西见了笑笑说:“很美,简单的田园风”,然后两人就一起出门了。落日下,漫漫无边的黄沙中,只有两个人娇小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摄影撰文:夏世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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