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巴特

摩洛哥见闻一场土耳其婚姻引发的逃亡

发布时间:2020/12/29 21:54:44   点击数:
沈阳白癜风医院 http://m.39.net/baidianfeng/a_4769995.html
背景知识土耳其境内的少数族裔包括库尔德人、亚美尼亚人、格鲁吉亚人、犹太人、阿拉伯人等。大量的阿拉伯人聚居在土耳其和叙利亚边境,而且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叙利亚的阿列维派穆斯林。由于害怕国家的歧视性政策,大量的阿列维派阿拉伯人曾在年哈提省并入土耳其时移居叙利亚。阿列维派的阿拉伯穆斯林与土耳其逊尼派穆斯林的关系并不轻松,有时甚至与基督徒相处更融洽。此外,土耳其境内还有逊尼派和信仰基督教的阿拉伯人,但他们和阿列维派阿拉伯人一样,都被剥夺了阿拉伯语的教育和媒体权利,面临着“土耳其化”的压力。(KarimovaandDeverell,)文

高思琦

  

年6月,摩洛哥拉巴特。

  

穆罕默德五世大街上熙熙攘攘,太阳正要落山。我独自在人群中快步穿行,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问候。

路边站着一个瘦小的女人,五十来岁,满头灰色的卷发,手里拿着一束鲜红的玫瑰。我停下脚步。她甜甜地笑起来,抽出一支玫瑰递给我。

“你是哪里人?”

  

“中国人。”

  

“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当然。”

  

我接过花,给了她十迪拉姆,她便跟着我一同往老城方向走去。她的英语不错,口音长相都不似本地人。

  

“我来自土耳其,可我无法在那里生活。”她自顾自说着,并不等我回答。“我的前夫一直用各种手段扰乱我的生活,想逼我回到土耳其去。”

“他们给我加上莫须有的罪名,我的家人也离开了我。”“我会说五国语言,却找不到工作,没有人敢收留我。”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我一度怀疑她是否精神错乱。

  

一条路很快走到了尽头,我们分道扬镳。

  

大约过了一周。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在同一条路上看到她。她坐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编织着花色各异的手包,身前的摊子上摆满了各种待售的成品。我试探着跟她打招呼。

  

她抬头笑起来。“我就知道还会再遇见你。”

  

“你好吗?这些包包真漂亮。”

  

“我还是老样子。”她指着地上的摊子说,“挑一个吧,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我拿了一个米色的绣花包,她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花纹看起来很有中国风吧?”

  

“有点儿。”我也笑起来。

  

“下周我和三个欧洲国家的大使馆有约,我们会讨论政治避难的事情。”她兴奋地说,“以前我去过那些大使馆很多次,都无果而终。祝我好运吧。”

  

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从身后掏出一张纸塞到我手里,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封信里有我的故事,你看看吧。”

我从信中得知,她叫尼露芬。信的内容如下:

我是一个女人,53岁,拥有土耳其国籍,是叙利亚和埃及混血。我曾经在德国生活了30年,法国5年,其他欧洲国家一年。我的家族是阿列维派穆斯林。在摩洛哥,我被迫四处寻求政治庇护,因为土耳其已经决定要把我关进监狱。我的大儿子写信指控我,并且把信交给了安塔利亚的法庭。我的儿子奥尔罕告诉我,他的爸爸伊斯梅尔强迫他向德国政府写信指控我,而伊斯梅尔从我们结婚开始就一直在与我作对。他也曾经写信恐吓我,我的家人因受他要胁而不敢把这些信拿出来。他在给我父母的信中写道:“如果你们想阻止一场大灾难,就必须帮我和你们的女儿重新生活在一起。如果不这样做,我不会害怕任何人!”在给孩子们的信中,他要求他们一同针对我造谣污蔑。我曾经把他的这封信交给土耳其和德国政府,但没能让他停下来。后来,德国想让我的孩子们和他们的爸爸一起坐牢,但我不希望这样。在这里,在拉巴特,土耳其人依然处处与我作对,正义也没有审判他们。每天他们都会到我工作的地方骚扰我。他们至今仍在威胁我,因为他们知道没有人能对他们做什么。我必须离开摩洛哥,因为这里的土耳其人永远不会让我有片刻的安宁。我的未来在欧洲,我有36年在欧洲生活的经历,所以在那里生存会容易些。我会说五国语言,有各种工作的经验。过去的六个月我没有吃饭,也不能为自己的状况找到出路。欧洲国家拒绝给我庇护,在土耳其也没有人会接纳我。我在土耳其的家人常常说,我最好回到前夫身边。但他们不明白,他一定会杀了我!我的前夫一直在说我的坏话,而我的家人很害怕。土耳其政府用尽各种理由想把我除掉,甚至在那个伊斯兰社会里说我是犹太人或者亚美尼亚人(笔者注:亚美尼亚人多为基督徒),让人们觉得我是对土耳其来说是个危险人物。摩洛哥人帮助了我很多,但政治与公平并没有真的和我站在一边。

年报纸上关于尼露芬的报道。当时她在土耳其安塔利亚露宿街头,用五种语言打出求助标语。

图片来源:尼露芬的Google+主页

转眼间一年过去。年的一个夏夜,我经过穆罕默德五世大街时,忽然听到尼露芬的声音。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看出她又瘦了许多,面色憔悴,笑起来却依然神采奕奕。

  

“你还在这里!”

  

“是的,我还能去哪儿呢?”她笑着说,“你也在这里呀。”

  

“你吃饭了吗?”

  

“我不想吃饭,也没钱吃饭。”她晃了晃手里的玫瑰,说必须要把它们卖完。

  

我说服她和我一同去了老城的一家饭馆,她用蹩脚的阿拉伯语点了面包和蔬菜。席间她忽然说,“真希望有一天能去中国看看,那是我从小的心愿。可是现在我连生活都困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除了偶尔邀请她吃晚饭,我无力帮助她。

一边卖花一边抗议的尼露芬。

笔者摄于拉巴特,摩洛哥。

  

她又自顾自说着。“我们伊斯兰教有句话叫‘求知,哪怕远在中国’(笔者注:这句话是阿拉伯谚语,并非穆圣所说)。我常常想,为什么是中国,而不是欧洲或者美国呢?中国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吧。”

当时正值斋月,我便问她是否封斋。

  

她自嘲地笑起来。“不,我天天都在禁食啊,哪里还需要斋月。有一次,我到路边的一个餐馆想吃点东西,当时穿的就是这身衣服——灰色吊带连衣裙,肩上披着白色围巾。那个男服务生居然扯下我的围巾,把它像头巾一样绑在我头上,还说我穿成这个样子就不要去他的餐馆。也有路人对我说,你不封斋就滚出摩洛哥,因为这里是穆斯林国家。”

  

我惊讶地张大嘴,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无礼的人。

  

她一点也不吃惊。“当然啊,外国游客这么多,个个都受到当地人款待。摩洛哥女生穿成我这样也不足为奇,但那些人知道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所以就敢欺负我。”

  

沉默良久,她又继续说,“其实大多数摩洛哥人还是很好的,他们让我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

  

“那你为什么不在摩洛哥安定下来呢?”我又问。

  

“我希望能再次结婚,但最好找个西方人吧。我不在乎他是基督徒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之前的经历已经让我对土耳其的穆斯林男人绝望了。最近我常去附近的一个西班牙教堂,虽然听不懂话,但在那里我不会有压力,而且还有免费的东西吃。我甚至在教堂认识了几个土耳其朋友,他们也对我很好。”

  

“那你有没有考虑去别的阿拉伯国家呢?”

  

“我的阿拉伯语不好,只能说些简单的话,也不会写。以前在学校里学的是土耳其语,阿拉伯语只是在家里说说罢了。况且又有哪个阿拉伯国家愿意收留我呢?我觉得寻求欧洲国家的政治庇护可能还更有希望。”

  

“我记得你以前去见过欧洲国家大使馆的人,他们怎么说?”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看我的护照,但我的土耳其护照早就被我一气之下烧了。现在没有护照就无法证明我的身份,我也弄不到新的护照了,所以跟他们谈话不可能有结果。”

  

“摩洛哥有没有机构可以帮你呢?”

  

“我去找过摩洛哥的妇女权益组织,但她们根本不理我。也许我的问题太复杂了,不在她们关心的范围之内。后来去的次数多了,门口的那个女人甚至不让我进去。她每次见面都礼貌地跟我说salam,所以我质问过她‘如果你真的希望我有和平的生活,为什么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有相反的感觉?’”

  

“你的前夫到底为什么害你呢?如果他不喜欢你,又为什么和你结婚?”

  

“我的前夫是军人家庭出身的土耳其人,他们全家都为政府工作。他跟我结婚只因为我是阿列维派的阿拉伯人,他想借此机会渗透到我们家来。结婚之后他就开始打我,用各种手段造谣污蔑我,威胁我和我的家人。到那时候我才知道他的来历背景,但是离婚谈何容易。他家里的人脉关系太广了,我无论去哪儿都会被发现——即使是梅克内斯这样的小城市。辗转十七年,总算是离婚了,但我的家人都离开了我,我的儿子们也不再与我联系。我曾经努力向媒体说出真相,也在电视上讲过话,结果就是被投进监狱。现在每次看见外国人,我都在心里希望这个人是记者,能对世界讲出我的故事,或许会换来政治避难的机会。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也是这么想的。”

  

几天之后,我在电话里听到尼露芬的声音。

  

“我生病了。”她说,“胃很痛,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

  

我问了她的住处,给她带去了几颗药。老城里面有个漆黑的小巷子,巷子里面有间不起眼的小旅馆,60迪拉姆一晚。她在路边呕吐,却还艰难地抬起头来说话。

  

“今天的玫瑰花也许卖不出去了,我耽误了太久。平时我白天卖手工包,晚上卖花,赚的钱刚好可以付房费,如果还有多的我就可以吃饭。但是这几天我生病了,如果付不起房费,只怕老板会赶我走。”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百迪拉姆,把十支花全部买下。“很抱歉我不能帮你什么,但至少今天你不必担心了。”

  

她虚弱地笑笑,又退给我10迪拉姆。“最后一支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我们是朋友啊。”

笔者“半买半卖”的玫瑰花,摄于摩洛哥,拉巴特

后记

  

在土耳其,尼露芬因为种族和宗教而遭受歧视性政策,被迫流离失所。欧洲,这个曾经接纳过她的地方,也因为种种原故不愿再收留她。在摩洛哥,这个街头卖花的外国女人时常遭到欺压嘲弄,希望也一次次落空。世界之大,竟没有一个容身之处。

  

后来我在路上遇见过她几次。她说身体好些了,抗争还在继续,即使看不到希望。

版权申明本文为中东研究通讯研究团队原创,如有意转载或引用请与中东研究通讯

转载请注明:http://www.mamingzhez.com/lbtwh/19219.html
------分隔线----------------------------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