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巴特

杀死那个王四营摇滚教父

发布时间:2023/4/7 17:03:32   点击数:

如果说我们上一个时代的集体癔症是财富自由,当下的集体癔症又何尝不是在节节败退中与自我和解?但是他从不向自己索求和解,他仍然顽固地对抗自己的每一个身份,杀死摇滚教父,杀死艺术家,杀死企业家,杀死管理者,杀死那个孤独的巨人。

刘燕秋董力瀚

图片提供

摩登天空

Chapter1

孤独先生

北京是有多冷,玻璃水都冻住了?秦巍又拨了拨雨刷器,仍然没反应,挡风玻璃还是灰蒙蒙的,空空如也。这是一辆老款黑色奔驰,档次一般,七八年前就停产了。它停在铁皮房子对面,在一溜车位的最外侧。车里利索干净,除了一个水杯和一根充电线,座椅、台面上什么零碎都没有,但车外正相反,发动机盖上落满了灰尘和树叶,后来,连大院里的鸽子都忍不住来滋养一番。秦巍是给人家当行政主管的,他看不过眼,便忍不住开它出去,刺刺拉拉地洗干净,再停回原位,但一直到再次落满灰,日至寒冬,车的主人还是没有出现。这人哪去儿了?

避难所

办公室在三楼的角落里。那是一个舒适的房间,两个皮质沙发,相对而放。中间是白色的木质茶几,贴一侧墙面而立的是两排书架,堆码着大量外国杂志,音乐的、艺术的、设计的、生活方式的,茶几上也摆着一本,封面是歌手、马斯克的前女友Grimes——收藏杂志,是此间主人为数不多的爱好。

会客的时候,他会用舒适的姿势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后仰,时而两手一摊,流露出一种领地主宰者的姿态。他身后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实用和不实用之物,比如无线音箱,吊臂台灯,落灰的唱机,有月桂色,有橄榄色,也有杉木纹的,多数是低饱和度,柔软的复古色。

在这里和他谈话具有物理上的挑战。每到下午三、四点钟,阳光便会从西侧射进这间通体透明的玻璃房,宛若发光的鱼缸,桌上的器具会扭动起来。这个房间是有百叶窗的,如果他拉下来,那么阳光会一条一条地映在墙上、地板上,可他很少这么做,所以来访者有时候会被晒得花了眼,眼前的他则笼罩在光圈里,人影镶出来金边。你很难得知这是主人的心机还是大意,不过还好,如果你稍微别过头,又会马上被治愈,穿过窗户格栅,你能看到冬日蓝天和风中树影。

这个房间变得更加为人所知。三年前彭磊上综艺替他扬了名,他就成了社交媒体的谈资,有人嘲讽他,有人崇拜他,更多人开始对他感到好奇。人们说他是缔造者,缔造了摩登王国,缔造了草莓乌托邦,是摇滚教父,是生产时髦和潮流的人;人们还说他是嗅觉敏锐,性格拧巴,热衷自我颠覆的嬉皮资本家;是抗拒社交,脾气急躁,又具有人格魅力的老板;是有内容洁癖的艺术家,是抠抠索索的商人。

沈黎晖,北京人,54岁,正在迎接他人生中前所未见的问题。年12月20日下午2点,经过漫长的约访和改期,我们又见到了他,地点就在这个房间。他刚回来没几天,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他已经有1个月32天零7个小时没有来到这里了。过去几年,拥有不同权力地位,手握不同资源的人,都推开过这扇门,希望从他身上获得什么,摩登一切发想的肇始点也都是这里。在这栋楼里边,大约有二十个人向他汇报,做信息交换,他像个处理器,把信息集结、决策,再以结论分发出去,他热衷于工作,状态稳定,轻易不走板。他不能回到办公室,摩登这台机器的效率大打折扣,就好比汽车坏了引擎,电脑被切断了运算系统。

不能来办公室是最小的麻烦,更大的问题早就扑面而来了。过去二十年,摩登天空赖以生存的是三件事:艺人经纪,音乐版权以及现场音乐。但与疫情封控同步的,是现场音乐全面停滞,大型演出年只办了六场,而往年这个数字至少在两位数。

这家年创办的公司,是独立音乐的常青树,是乐迷的珍宝,是文艺中青年的避难所。即便周遭的世界下沉,也不影响它庇护着一小撮儿人群的精神狂欢。但年太不一样了,避难所在此时也失去了重心。一年间,摩登天空两次裁员。年初,沈黎晖主导了一轮财务测算,然后下定决心请一批同事“下船”,但他可能没有想到,年末他要再喇自己一刀,请更多人离开由他建造的避难所,时间就在这家公司25周年庆的前夕。

如果把时间拉长,你会发现下落是突如其来的。赶上了网络综艺和现场音乐的风口,摩登天空有过相当长的一段浪漫的乐观主义时期。年景好的时候,他们开年会去的是越南、东京、大阪,喝大酒,开泳池party。亢奋持续到年末,那一年,由于在东京没找到足够大的场地,他们干脆从北京出发,拉了一车酒和一车音响去阿那亚。但第二天的回程大巴上,疫情的消息开始扩散。美梦惊醒,他们发现的事实是,世界没那么恣意,世界并不由自己掌控。

“在那之前,我们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能成,没有任何问题。”坐在王四营办公室里的摇滚教父后来说,“前几年我们确实走了一些弯路”。他举了个例子,有一天,有同事突然敲开他的门,告诉他摩登应该做手机,理由是老罗能做,我们也能。“我给他臭骂了一顿,说你脑子有病。我觉得就是人膨胀了。那个社会氛围下就会让人有无所不能的感觉。有一点极度的乐观主义,其实也挺浪漫。”

浪漫也好狂妄也罢,都过去了。他们正在重新校准使命,沈黎晖开始抓住机会,向内走,整理自己和这家公司。

裁员摆在眼前,但很难说是否对他构成了困扰,至少他从未承认过。秋初我们见过一次,年底再见他变化不大,非要说的话,可能更沉默了,但不明显。他在我们跟前分别放了一盅绿茶,自己窝在沙发里,伸手抓过来一个陶瓷杯,摆在那儿没喝。这个时期其他人会彼此照应情绪,离职的、留下的员工们会小范围聚聚,去百子湾吃云南火锅,或者蒙古烤肉,有时候互相留几句坦诚相见的话,有时候没话说,那就各自回家。沈黎晖呢?他还是那个样子,如果有人找到他,多半是来倾诉压力,寻求纾解。我问,“有人会留意你的情绪么”;他说没有,“反正大家默认我是一个不需要安慰的人”。

世上的事庙上不见顶上见,沈黎晖的方法是勿论好坏,充分接受。更早的时候摩登就讨论过裁员,但基于乐观心理暂时没动。“我们一年前想裁人,好像还遮遮掩掩,这次我和沈玥说,‘现在谁裁人都不丢人,你干脆发条新闻也行,说摩登裁员30%,省得别人在外面说三道四’。”但是真实世界和沈黎晖是有时差的。年末倒数第五天,乌莉雅素发了一条朋友圈,这位经纪部副总裁说,“日渐利好”,附有六张海报证明了跨年市场的热度:梅卡德尔、九连真人、超级市场去了南京,重塑去了阿那亚,尧十三去了贵州瓮安,海龟先生和阿肆去了云南。

于是我忍不住问沈,你是否悲观过度了?他不承认,但也没否认。“我算是坚韧度很强的人了,但现在对我来讲,坚韧的东西还有,乐观没有了,坚韧而不乐观。”我们谈话的几个小时之前,有个同事给他打来电话,说谈成了某个音乐节项目,投资成本由对方全部承担,但要求摩登签一个兜底条款:至多亏万。“我说‘我不会支持你这个想法的,我们现在要更加保守’。”沈黎晖说。

保守?保守什么时候跟摩登联系上了?石青(化名)在摩登工作过五年,加入之前他听过不少都市传奇:比如“老摩登”倡导过上班打卡,某天行政部发布了一份考勤打卡的通知,第二天,最早到的员工却发现,打卡机被踹到地上,废了;再比如某个时刻,摩登办公室里出现了一位全裸的同事,站在会议桌上,试图表达些什么。对石青来讲,那个口口相传的,冲突的、浓烈的、肆意的摩登,正是他和其他精神上没有着落的年轻人的避难所。

而沈黎晖和那种破坏性相去甚远,他更偏建设性。比如他最怕别人喊他“摇滚教父”,说总觉得像个结束语。他和行业里的多数人都不一样。音乐圈从来不乏张扬又散漫的人,但他朴素寡淡,“不谈情面,只谈法理”——这是张翀硕的概括。这次见面,他穿了件牛津领白衬衫,领尖用贝壳纽扣固定,竖在那里,像是要把脸包裹住。我想起来有人说他封闭了通往内心的门,即便与他每天见面,吃饭,开会,聊天的人,也无法真正接近他,这几年尤其如此。关于这一点,你问他,他就承认,但又说不清为什么,他似乎没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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