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拉巴特 >> 拉巴特故事 >> 那一年,男友直接买了张火车票,跟着我去了
春末云腴01
在世间漂泊谋生的芸芸众生,很多人都会由于某些原因,对某座城市格外眷顾,不能忘怀。
上海于我,便是这样一座不能忘怀的城市。
它与我的渊源,还需从上一辈人说起——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上海,是全国人民都无限神往的地方。且不说它灯红酒绿、十里洋场的过往,就只说建国后,各种“运动”和“改造”也不曾令它褪去繁华都市的面貌。
在那时,上海无论是工商业,还是信息、文化交流,或者艺术、教育、科技等各领域,都让国内其他地区望尘莫及。
那时的任何物品,只要产自上海,就等同于质量保证,因为那时上海生产的东西确实品质非常过硬,十分经久耐用,比如上海的羊毛衫、手表、英雄钢笔、永久牌自行车等,那些都是国内的高端奢侈品。
那时的国民,但凡心思活络点的,几乎都想去上海看上一眼,可是大家都觉得这就像是一个埋藏在内心遥不可及的美梦;也有不做这个梦的人,那是因为连想都不敢想。
而那时,我的父亲恰好在上海的陕南中学任教。
02父亲在上海工作,但母亲在湖南老家的农场中学里做乡村教师,与他两地分居。
我和哥哥因为年纪小,自然是随母亲在老家。但是沾了“上海工作”的父亲的光,我和哥哥的童年过得十分光鲜亮丽。
在别人家孩子兴高采烈地吃着“人参米”(膨化米)和炒米作零食的时候,我和哥哥已经吃上了巧克力和大白兔奶糖。
在别人家孩子穿着自家或邻家哥哥姐姐们穿小了不能再穿了的打着各种补丁的粗布衣服时,哥哥穿的是时尚的海军衫、新潮的灯芯绒套装以及有着可爱的动物布贴图案的四季童装。
而我,就像画里的洋娃娃和童话里的小公主一样,总是穿着色彩鲜艳的带花边的花布衣裙,甚至还穿过下摆蓬松、胸前有细密的松紧褶皱的天蓝色公主裙。
母亲还将我头上寥寥无几的几根黄毛细心地扎成了三个小把子——一个冲天小辫加左右各一个小辫,还常常饰以小巧的蝴蝶结或彩色的小珠珠之类。
哥哥入学时,别人家孩子用铁皮小刀削铅笔,哥哥却用上了在别人看来十分不可思议的卷笔刀;而我,则蹒跚着小步子,在玩泥巴的小伙伴们无限羡慕嫉妒恨的眼光里抱着我最爱的一个会眨眼睛的洋娃娃不撒手……
03每到寒暑假,母亲就会带着我和哥哥,有时还有叔叔家或姨妈家的小孩,千里迢迢去上海度假。
虽然那时出行一趟十分不易,要辗转搭乘拖拉机、渡船和几天几夜的火车,一个女人带着好几个孩子,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但那是我分居两地的父母难得的相聚时光,也是老家的一些亲人得以跟去上海“开眼界”的机会,所以母亲从来不会放弃。
好在那时的人真的非常良善淳朴,当母亲把我们这些孩子们跟行李一起安置在角落里,然后抽身去购买车船票时,不仅从来没有人过来抢小孩与行李,反而还时常会遇到好心人来帮忙照看。
那时的上海对于幼小的我来说,记忆最深刻的不是梧桐夹道的高大上的淮海路,也不是店铺林立的南京路,更不是有着万国建筑博览群的外滩。
而是那些在别处从来看不到,可是在上海街头却随处可见的外国人,通常是金发碧眼的白种人,偶尔还会遇到一些黑人。
他们每次看到我的时候,都会带着极其夸张的惊喜表情跑过来抱一抱我,有时还不由分说地举个高高,给点糖果什么的。
幼时的我大约的确长得萌宠可爱,经常会被不认识的大人们抱来抱去,父母好像也都习惯了,但是每次在上海被外国友人抱,还是会让我觉得十分新奇和兴奋。
其次就是各处林林总总的电影院和公园,即使像复兴公园那样的,现在看来真的只是一个很小的街角公园,但在那时的我眼中,一律都是天堂。
或许是因为公园里有旋转木马,不过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那叫旋转木马,我们自己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作“电马”。也或许,是因为有别的……
04总之,上海、湖南两边跑的生活,于我们这些孩子们而言是很欢乐的,但是于我的父母而言却十分难熬。
可又能怎样?母亲是没有办法调入上海工作的,因为入籍上海无论是在当时还是现在,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在当时,简直难如登天。
后来,这种长期而且遥遥无期的两地分居状态终于让深爱着母亲的父亲忍无可忍了,于是联系了湖南老家的地方政府,表示愿意与人进行工作对调,把户口迁回湖南。
由于那时像我父亲这样正儿八经上过大学的知识分子本来就少,何况还是从上海过来的,所以老家这边十分愿意给予优待。
不仅把母亲跟父亲调到了同一个城市,后来还辗转调到了同一所高校任职,只不过父亲是作为讲师担任教学工作,而母亲是在图书馆从事图书管理工作。
父亲和母亲因为结束了两地分居的相思之苦,自然感到称心如意。
但其他知情者都惋惜不已地说父亲因小失大,太过愚蠢。因为那时全国人民都想跑去上海,只恨上海门槛太高进不去,他竟然为了儿女私情放弃广阔天地、大好前程,从上海跑回老家来。
这不仅是影响他个人的发展,长远来看,还会影响到儿女的发展。
可是父亲一生都不曾为这个决定而后悔,在他的心目中,夫妻相守比大好前程重要得多。
其实人生的决断是否正确,无非就是看日后会不会后悔,既然是终身不悔的决定,自然就不是错误的决定。
05时光荏苒,星移斗转。
没想到哥哥和我大学毕业后,居然又先后回到了上海。
但由于先在老家落了户籍,所以哥哥和我在上海都属于外地打工族。
哥哥在一家医药公司做管理工作。而我因为机缘巧合,得以在上海市图书馆的历史文献中心从事民国未编图书的整理工作。
我那时已经有了一个男朋友,可是决定去上海的时候,刚好跟他吵了架。
他那会儿在湖南某城市做销售,发展前景良好。
我以为,从此要跟他天各一方了。
谁知,他得到我即将去上海的消息后,居然在我动身的那一天,找了火车站附近的居民带路,避开正常入站通道,从不知道哪个缺口潜入到了火车站台,找到了正准备上车的我。
然后,男友将他的工作和他当月的工资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跟我一起登上了开往上海的列车,上车后补了一张站票。
于是,我们就和好了。
06上海市图书馆座落在淮海中路西端,邻近各国领事馆,环境十分优雅。
而我男友到上海之后新找的工作单位,地址恰好在淮海东路附近的福州路上。
下班后,我俩会沿着横贯上海市中心的淮海路相向而行直到会合,然后一起回家。
会合点是不确定的,如果我下班早,会合点就靠近淮海路东头,他早的话,自然就靠近西头。
一边揣测着会在哪里碰头,一边悠悠地闲逛,那条道路也就不觉得漫长。
那时的淮海路,比起我小时候,愈发的高大上了,从前一些出名的老店铺还在,同时又增加了好多时尚、高端的大商场,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也长得更加粗大了,人行道上的砖石板时常翻新,据说总是要确保用最好的材料。
到了春天,路旁还时常有老婆婆兜售用新鲜蓓蕾串起来的茉莉手链,还有那种将一对新鲜的小白玉兰用细铁丝扣着的小饰物,可以挂在胸前的纽扣上。
我男友若是看到,必定要买了带给我,东西很便宜,可是胜在一番心意。
07那时在馆里与我同室相处的一位老师,年纪与我妈妈相仿,而且恰好还与我妈妈同姓,是上海本地人。
她一开始本能地对我这个外地小姑娘十分冷漠——上海本地人对外地人都是如此,但是熟悉之后,她竟对我十分欣赏起来,不仅处处关照,而且还问起我的个人问题。
起初我笑而不答,于是她试探性地给我看她儿子的照片,夸她儿子长得十分帅气,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脾气性格也好,似乎隐隐有几分想拉我跟她儿子相亲的意思。
她还在闲聊中貌似随意地告诉我,她老公是某知名报社的领导,她家条件其实不错的。
这其实非常难得,因为上海本地人通常都不愿意儿女找外地人处对象,何况家庭条件这么好,并不愁孩子找不到对象。
但我还是诚实地告诉她,我已经有男友了。
有同事知道这事便笑我太傻了,说有男友了又怎样?又不是不能换,人都是应该往高处走的。
但我的家人,至少从我爸开始,貌似都不太擅长往高处走,只愿意跟随自己的本心。
不久以后,我的男友就成了我的丈夫。再后来,我们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
那些在上海的日子里,我俩的工作都几经变换,住的地方也几经变迁,还交了许多各色的朋友,日子过得越来越美满。
不过,考虑到各种因素,我们还是在若干年后,终于离开了上海。
08离开上海之后,每当我想起这个城市,都觉得百味杂陈。
它承载过我父母的金色年华,又承载过我的金色年华;它见证过我父母爱情的赤诚缱绻,亦见证过我与所爱的赤诚缱绻。
貌似我一生最欢乐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在这个城市里度过的,它收藏了我天真无邪的童年、挣扎奋斗过的盛年,但它终究不是我的归宿。
所有在上海的点滴过往只若浮光掠影,在我的生命之河里渐行渐远了,然而,即使它走得再远,想必,也永远走不出我记忆的河床。
我究竟有多久没有回到过那个城市了呢?
淮海路的人行道上,想必又翻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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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心睡前故事
/07/02
「END」
作者简介春末云腴,爱读书,爱写文[本文为“俩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