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你是阅读拉康还是研究拉康,打开他的书,几乎每一页你都能看到许许多多的“概念”:有的是精神分析专业领域的,有的是他自创的,有的看似是日常用语,但也被拉康概念化了。所以需要一本有关拉康概念的辞典来帮助我们进入他的世界。迪伦·埃文斯在年为拉康精神分析学写的“入门性”辞典就是这样一本工具书,在他之后,英语世界还出现了其他若干本拉康词汇的介绍,但现今为止,埃文斯的辞典仍是最全面的,且在拉康的读者和研究者那里被广泛使用。
似乎从一开始人们就已经意识到,对一般公众而言,阅读或理解拉康需要“入门”来引导,所以在拉康研究中,“入门”写作已经成了一个产业。其实拉康自己就是这种方法的首创者。年其文集出版的时候,拉康就委托未来的女婿雅克-阿兰·米勒为体量庞大的文集写了一个“术语索引”。米勒可谓用心良苦,将索引写成了拉康理论纲要,这可以算是最早的“拉康入门”;年,德里达的信徒让-吕克·南希和菲利普·拉库-拉巴特出版了一本书,细读拉康的论文《文字的代理作用》,拉康即刻在研讨班上告诉“信徒”,他很“受用”这种研究方式,但对两位作者的批评也毫不吝啬,十分刻薄地称两位不过是(德里达的)“小马仔”。拉康去世后,“入门”写作在拉康研究中一直很兴盛,并形成了特定的“文类”:导论式的、文本细读的、应用入门的,以及辞典。它们从不同的方面推进了拉康的普及,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把拉康理论扁平化了。
例如辞典,就像埃文斯自己在“前言”中所说:一方面,辞典是一个共时性的系统具有“封闭的、自我指涉的结构”;另一方面,其意义又不呈现在任何地方,而总是在连续的换喻中被延宕。埃文斯的这个先行意识是准确的,但问题在于:作为一本辞典,该如何来确切呈现那个换喻的过程呢?或者说,面对拉康的连续换喻和无限延宕,他的术语可以被辞典化吗?
有几个方面的因素导致辞典化对理解拉康的理论是极其危险的。
首先,拉康是一个精神分析家。他谈论“主体”及其“欲望”的时候,指涉的都是分裂意义上的“主体”,这种主体的欲望逻辑是我们日常的“非分裂语言”难以把握的。换言之,当我们用辞典这种“非分裂语言”的逻辑来转译分裂主体的逻辑之时,被抹平的分裂性就变成了一个需要重新“辞典化”的“剩余”。这种无尽的延宕将摧毁一切辞典的确定性和稳定性。
其次,拉康是一个辞说家,而不是一个作家。他没有“写过”书,他的绝大多数作品都是演讲,尤其是研讨班的演讲。拉康在那里设置的是一个“分析场景”,也许听众的亢奋、瞌睡、咳嗽、耳语等都是他的“材料”,反正那不是围绕单一主题的层层推进,而是主题的不断转换,是对“分析场景”本身的不断重置,同一个术语就在这些不同的主题和场景中往返穿行,留下的只是在演讲大厅飘荡的相同的语音/声音碎片,只是一个一个的“音素”,其意义则需要在场景化和差异化的运作中来确立。
再者,拉康是一个理论旅行家。拉康最有名的口号就是“回到弗洛伊德”。其实,自年研讨班移到巴黎高师后,拉康就进入了另一个“返回”:回到拉康。不断地回到拉康的“曾经”或“已经”,不断地用新的技术手段来重新阐释他的“曾经”,最终使一切的“曾经”都变成了“未来”,使一切的“未来”都变成了曾经的“已然”,这就是拉康的“先行到来”。这种不断的自我返回就是拉康的无意识重复,它实际上是拉康对自身理论想象性的“回溯式”重构,这使得我们对他所有概念的理论化努力都变得异常艰难。在这个意义上说,一部理想的拉康辞典,其重点应当不是去厘定他的术语的确切含义,而是为术语出现的不同语境提供完备的索引。
埃文斯的辞典出版于20世纪末,那时候拉康研讨班的文本还只有很少的部分被整理出版。这无疑极大地限制了埃文斯的梳理,虽然他利用了一些现场速记文本。此外,埃文斯在辞典中收录了两百来个术语,在我看来,还遗漏了很多重要的术语,比如“拟态”“装扮”“僭越”“斑点”等。
给一本书写序是件荣耀的事,如此“吐槽”有点儿不厚道,但拉康的事业本来就充满各种传奇式的“槽点”,而拉康研究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在制造“槽点”,更何况“槽点”正是精神分析最重要的素材。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得感谢这本书的作者和译者,他们的辛苦劳作值得尊敬。
——选自《拉康精神分析介绍性词典》序;作者:吴琼,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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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迪伦·埃文斯(DylanEvans)曾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伦敦与巴黎受训成为一名拉康派精神分析家。他写作本书时,正在布法罗市的纽约州立大学攻读哲学博士学位。
译者简介李新雨,拉康派精神分析家,精神分析行知学派(EPS)成员及主要发起人之一。译有《导读拉康》《导读弗洛伊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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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古娟蒋登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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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迎春张昊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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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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